顾夜白的暴怒和后续更加疯狂的封杀,像一场骤然加剧的暴风雨。
我租住的小区附近,偶尔会出现形迹可疑的陌生人;之前接触过的一两个小客户,战战兢兢地打来电话道歉,说实在不敢再合作了;甚至连房东都支支吾吾地暗示,有人施压让他不要再租房子给我。
压力无孔不入。
但我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冷静。顾夜白的反应,恰恰证明了我的方向是对的。
他怕了。怕我这个他眼中早已碾入尘埃的前妻,竟然真的能在他掌控的世界里,撕开一道口子。
“青荇”的项目,我完成得极其漂亮。交付那天,苏小姐看着成品,眼眶微微发红,紧紧握住我的手:“X小姐,谢谢你。
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她预付的尾款,像一场及时雨,暂时缓解了我的经济困境,也让我有了更多喘息的空间。
我知道,单打独斗走不远,更无法撼动顾夜白那样的庞然大物。
我需要更强大的技能,更需要……盟友。
我去听了更多晦涩难懂的专业讲座,地点往往在高校的阶梯教室或者不起眼的行业论坛。
我坐在最后排,像个最勤奋的学生,记录着那些关于资本市场运作、品牌战略构建的枯燥理论。
我知道,要击败他,必须了解他游戏的规则,甚至比他更精通。
也是在这样一个场合,我第一次真正注意到楚歌。
那是一个关于设计与商业价值融合的小型研讨会。主讲人正是楚歌。
他站在台上,身姿挺拔,穿着合体但并不张扬的深色西装,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阐述的观点却犀利深刻,直指核心。
没有顾夜白那种咄咄逼人的傲慢,而是一种基于强大实力和深厚阅历的从容与睿智。
他谈设计不应沦为资本的附庸,谈创意工作者应有的尊严和价值,谈如何构建有持久生命力的品牌……
每一个字,都像敲打在我心上。这与顾夜白那种将一切(包括我的设计)视为可掠夺、可践踏的工具的价值观,截然相反。
提问环节,有人问到对当前行业巨头垄断趋势的看法。
楚歌微微一笑,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巨头的存在,从来不是为了扼杀创新,而是应该引领和滋养生态。
如果其存在反而成了阻碍才华施展的壁垒,那么,这壁垒迟早会被冲破。”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似乎在不经意间,与我的目光有了一瞬短暂的接触。
那眼神深邃而明亮,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了然,却没有丝毫的评判和窥探。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迅速低下头,假装记录笔记。我知道他,国际知名的投资人和设计权威,实力与声望远超顾夜白。
他的回国,在业内引起了不小震动。我也知道,他和顾夜白之间,似乎因早年某个项目有过不甚愉快的过往。
他是我计划中,最理想也最难以企及的盟友人选。
研讨会结束,人群渐渐散去。我收拾好东西,默默走向门口。夜风有些凉,我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
“等一下。”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脚步一顿,回过头。楚歌站在几步开外,手里拿着一件看起来就很柔软的深灰色开衫。“晚上风大,这个借你。”
他递过来,动作自然得体,没有丝毫施舍或讨好的意味,只有纯粹的绅士风度。
我愣住了,没有立刻去接。警惕和长久以来形成的自我保护机制让我下意识想要拒绝。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顾虑,微微一笑,将开衫轻轻搭在旁边的栏杆上:“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还给我就好。路上小心。”
他说完,对我略一点头,便转身走向另一辆等候的、低调但气场沉稳的轿车,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更没有借机打探或攀谈。
我站在原地,看着栏杆上那件柔软的开衫,又看了看那辆远去的车尾灯,心情复杂。最终,我还是伸手拿起了那件开衫。
布料触感细腻温暖,带着一股清冽好闻的松木香气,驱散了夜风的寒意。
这微不足道的善意,像黑夜里一盏微弱却坚定的灯。
之后的日子,我依旧奔波于图书馆、证券所和各种学习场合。但似乎,遇到楚歌的频率变高了些。
有时是在图书馆的经济学区,他会恰好坐在斜对面的位置,看到我费力地搬动一本厚重的金融年鉴时,会自然而然地伸手帮一把。
有时是在我常去的那个设计工作室楼下,他会刚好路过,递给我一杯热美式:“提神。
别熬太晚。”依旧是那样恰到好处的分寸感,不会令人不适。
甚至有一次,一个显然是顾夜白派来故意找茬的男人在工作室附近纠缠我,言语越来越不客气。
楚歌的车仿佛巧合般再次路过停下。他下车,甚至没多看那个男人一眼,只是走到我身边,温和地问:“初然小姐,需要搭车吗?”
那个男人看到他,脸色变了变,悻悻然地溜走了。
楚歌什么也没问,我也什么都没说。但他那双睿智的眼睛里,似乎早已明白一切。
他像一阵温和而坚定的风,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拂去一些阻碍,带来一丝暖意,却又从不逾矩,从不试图探究我紧闭的心门之后是什么。
我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楚歌的举动,或许有对我处境的同情,或许有对顾夜白的不满,但更多的,我隐约感觉到,是一种对“才华”本身的欣赏和保护。
他可能通过某些渠道,看到了“青荇”的设计,或者更早之前,我那些被顾夜白弃若敝履的手稿?
又是一个深夜,我修改一份即将投给某国际设计大赛的作品稿,试图用这个奖项为自己增加***。电脑屏幕的光映着我疲惫的脸。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一条陌生号码的信息,内容依旧简短:“注意休息。奖项很重要,但身体更重要。”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怎么会知道我在准备参赛?
抬起头,看向窗外。楼下街对面,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那里,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一半,楚歌的身影隐在阴影里,似乎正朝我的窗口望来。
他很快发现了我的注视,没有躲避,只是抬手,隔着遥远的距离,轻轻示意了一下,然后车窗升起,车子平稳地驶离,消失在夜色中。
像是无声的守护,又像是默契的呼应。
那一刻,一直紧绷的、冰冷的内心角落,似乎有一小块冰,悄然融化了。
几天后,在一场行业酒会外的露天阳台,我正需要避开里面令人窒息的应酬,偶然遇到了独自在那里透气的楚歌。
夜风拂过,带着远处城市的喧嚣。
他递给我一杯温热的苏打水,倚在栏杆上,侧头看我。月光勾勒出他优雅的轮廓。
沉默了片刻,他轻声开口,声音像这夜风一样温和,却直抵核心:
“萧小姐,”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称呼我,“你好像在打一场很艰苦的仗。”
我握着温热的杯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我,语气真诚而郑重:
“需要战友吗?”
我的心在这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委屈,警惕,还有一丝久违的、几乎陌生的悸动,交织在一起。
我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
夜风吹动我的发丝。
我没有立刻回答。
但很久以来,第一次,我的嘴角在他面前,极其轻微地,真实地,弯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
虽然转瞬即逝。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开始不一样了。
孤军奋战的堡垒,似乎迎来了一道愿意并肩的光。
而这道光,温暖,却不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