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微不足道,但对于在黑暗中蛰伏太久的我来说,这一点星火,足以燎原。
“青荇”是一家小众的独立香水品牌,主打东方植物香调,风格清冷独特,在小众圈子里口碑很好,但规模始终不大。
创始人是个对气味极其执着的年轻调香师,姓苏。
我注意到他们,是因为顾氏集团旗下一个新成立的生活方式事业部,最近发布的市场分析报告里,将“青荇”列为潜在收购或“借鉴”对象之一。
那份流出的内部报告,语气傲慢,将“青荇”的核心价值定义为“易于复制的小众格调”。
我知道,顾夜白看中了“青荇”独特的品牌调性和那批忠实用户,打算用资本和渠道快速复制、碾压,然后将其收入囊中,作为他新事业部的第一块垫脚石。
而“青荇”最近正在寻找合作伙伴,为他们新一季的“竹韵”系列设计包装和视觉形象。
招标范围很小,几乎没有大公司留意。
但这正是我需要的突破口。
我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投入其中。
深入研究“青荇”每一款香水的故事,反复揣摩那位苏调香师在寥寥数次的访谈中透露出的美学理念。
我跑去博物馆看古代的竹刻,去郊外的竹林里感受风过竹梢的声响和光影。
最终,我的设计方案没有采用任何奢华繁复的元素。
以素白为底,墨染的竹影疏淡有致,仿佛宣纸上随意挥洒却又韵味无穷的一笔。
材质选用了特种压纹纸,触摸上去有竹纤维的天然肌理。
整个设计,安静、空灵,却充满了东方的生命力和故事感,与“竹韵”的香气概念完美契合。
我通过一个隐蔽的工作室邮箱将方案发了过去,没有署真名,只留了一个代号“X”。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我不断审视自己的方案,怀疑它是否足够好,是否真的能打动对方,是否……能对抗顾夜白必然会施加的压力。
几天后,我接到了苏小姐亲自打来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和坚定:“X小姐对吗?您的方案,我们团队反复看了很多遍。
它……它完全读懂了我们想表达的东西,甚至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我们决定,新系列的视觉设计,就交给您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跳出胸腔。成功了?第一步,竟然真的……
然而,她的语气随即变得有些迟疑和歉意:“但是……有件事必须提前告知您。
顾氏集团那边……也递了方案,并且,他们的负责人直接联系了我,表达了很强的‘合作意愿’……”
她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对方甚至暗示,如果选择别人,可能会对‘青荇’未来的发展……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困扰。
所以,这个决定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压力。
您……还愿意接这个项目吗?”
果然来了。顾夜白甚至不屑于亲自出面,只是让手下人施压,就以为能轻松碾碎我这点微弱的希望。
我握紧了电话,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但声音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苏小姐,压力我来扛。
您只需要告诉我,您是否真心喜欢我的设计,是否相信它能最好地呈现‘竹韵’。”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苏小姐的声音变得清晰而坚定:“是。我坚信。所以,合作愉快,‘X’小姐。”
“合作愉快。”
挂断电话,我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灰扑扑的天空,良久没有动。
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第一场小小的战役,赢了。
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顾夜白听着下属战战兢兢的汇报,脸色一点点沉下来。
“……所以,‘青荇’那边,最终选择了另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工作室?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连这么个小品牌都拿不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骇人的压迫感。
下属额头冒汗:“顾总,我们按照您的指示,已经给他们施加了压力了。
但是那个姓苏的调香师不知道吃了什么秤砣,铁了心要选那个叫什么……‘X’的工作室。我们查了,那工作室根本没什么名气,甚至可能就是个空壳……”
“X?”顾夜白皱起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这个代号,让他心里莫名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安,快得抓不住。
他很快将其归咎于事情脱离掌控的恼怒。
“去查!给我彻底查清楚这个‘X’到底是什么来头!敢跟我顾夜白抢东西,活得不耐烦了!”他冷声命令。
“是,是!”下属连忙应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顾夜白一人。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一种莫名的、细微的失控感,像一根刺,扎進了他习惯了绝对掌控的心里。
他拿起手机,下意识地想拨通那个几乎已经遗忘的号码,想用惯有的嘲讽和威胁,去试探,去打压那个可能存在的“意外”。
但最终,他嗤笑一声,放下了手机。
不可能。萧初然现在恐怕连温饱都成问题,怎么可能有本事接下设计案,还敢跟他作对?
一定是我想多了。大概只是个不开眼的蠢货罢了。
他试图说服自己,但那丝疑虑却像阴云一样,挥之不去。
几天后,当“青荇”新系列“竹韵”的预热图通过小众渠道悄然发布,那独特而惊艳的设计瞬间在特定圈子里引起了小小的轰动时,顾夜白看到了那些设计图。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种设计语言……那种安静中蕴含的力量感……那种对东方美学的精准把握……
太熟悉了!
熟悉得让他心惊肉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猛地抓起手机,这一次,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那个几乎已经从他通讯录里消失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却一片沉默。
顾夜白压抑着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萧初然!是不是你搞的鬼?!
‘青荇’的那个设计,你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
随即,一个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嘲讽的女声传来,清晰地穿透他的耳膜:
“顾总,没有你,我好像活得更好。”
说完,电话***脆利落地挂断。
“嘟…嘟…嘟…”
忙音像是最响亮的嘲笑,撞击着顾夜白的耳膜。
他猛地僵住,难以置信地瞪着手机,仿佛那是什么怪物。
几秒钟后,暴怒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喷发!
“萧初然——!”
他狂吼一声,猛地将手中价值不菲的手机狠狠砸向对面昂贵的墙壁!
砰——!
手机瞬间四分五裂,碎片溅落一地。
巨大的声响引来了门外的秘书和保镖,他们惊恐地看着面目狰狞、胸口剧烈起伏的总裁,无人敢上前。
顾夜白撑着桌面,眼睛赤红,喘着粗气。
耳边反复回荡着那个女人冰冷平静的声音。
“没有你,我好像活得更好。”
活得……更好?
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敢?!
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的愤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那个女人……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而这场他本以为早已结束的游戏,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