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上了发条，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节奏中滑过。

我彻底从顾夜白和他那圈子的视野里消失了。

没有哭诉，没有纠缠，没有求饶，就像一滴水蒸发在了空气里。这反而让某些人有些不适应。

柳芊芊又给我发过几条信息，明里暗里打探我的状况，语气从假意关心到疑惑不解，最后变成恼羞成怒的嘲讽：“装死是吧？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回复，直接拉黑了号码。与魑魅魍魉纠缠，只会浪费自己的时间。

我的生活轨迹变得极其固定，却又透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

每天清晨，我会准时出现在市图书馆。不是去设计类区域，而是径直走向经济、金融和证券投资类的阅览区。

一坐就是一整天。

面前摊开的是厚厚的《并购案例精析》、《证券市场价格行为研究》，或是过期的商业财经期刊。

我看得很慢，时常在一个图表或一则几年前的旧闻上停留很久，然后用笔在笔记本上记录下密密麻麻的笔记。

那些笔记，除了我，没人看得懂其中关联。

它们关于顾氏集团的发家史，关于他们近几年的投资风向，关于顾夜白惯用的商业手段，甚至关于他们合作方的一些微妙动向。

图书管理员是一位慈祥的老先生，起初以为我是备考金融专业的学生，后来见***日前来，看的资料越来越偏门陈旧，不免有些好奇。

但我总是安静地来，安静地走，偶尔向他请教一些文献检索问题，语气谦和却带着疏离，他也就不好多问。

下午，我会转战到几个藏在老街区的独立设计工作室。

这些工作室规模很小，甚至有些简陋，但主人往往是在行业沉浸多年、有着独特想法和精湛手艺的老设计师，或因不屑迎合市场，或因缺乏商业头脑而默默无闻。

我以学徒或帮忙打杂的名义接触他们，支付不多的费用，学习那些在大型设计公司早已被标准化流程摒弃的传统技艺：手工雕版、特殊颜料调配、复古装帧工艺……

我学得很快，因为有着扎实的底子，更重要的是，我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在学习——

我知道顾氏集团下一个重磅推出的高端子品牌，打算主打的就是“手工”与“传承”概念。

老师们对我这个沉默却悟性极高的“学生”颇为欣赏，偶尔会感叹：“你有这天赋和心思，去大公司发展会更好。”

我只是笑笑，不语。大公司？

顾夜白只手遮天的地方吗？

傍晚，我会去证券交易大厅。不是去看滚动屏幕上红绿绿的数字，而是坐在角落，观察那些盯着屏幕、面色随着指数起伏而变幻的股民。

我听他们交谈，听他们抱怨，听他们分析所谓的“内幕消息”。

嘈杂的环境里，有时能过滤出一些关于市场情绪、关于某些小盘股异动的碎片信息。

这些信息，我会默默记下，回去后与白天看到的资料相互印证。

我的生活拮据到了极点。那十万块，付了租金和支付学习费用后所剩无几。

我计算着每一分钱，吃最简单的食物，穿最朴素的衣服。但我的精神，却从未有过的充盈。

我知道，我正在织一张网，一张无形却足够坚韧的网。

材料是我搜集到的信息，是我苦练的技艺，是***益冷静的头脑和燃烧的恨意。

某个星光黯淡的夜晚，我坐在吱呀作响的书桌前，老旧台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

电脑屏幕上是加密的文档，标题赫然是——“击溃顾氏核心战略”。

下面不再是空白。已经罗列了数条清晰的纲要，每一条都直指顾氏集团目前看似如日中天、实则暗藏隐患的核心项目。

我对他的商业逻辑太熟悉了，熟悉到能精准地预判他的下一步，也能敏锐地找到他最脆弱的命门。

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敲下一行行冷静的分析和计划。窗外的城市已经沉睡，而我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在一场衣香鬓影的慈善晚宴上。

顾夜白端着香槟，正与人谈笑风生。林薇薇穿着昂贵的礼服，紧紧挽着他的手臂，享受着四周投来的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忽然，顾夜白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宴会厅角落，一个刚刚与人结束交谈、转身欲走的侧影让他微微一怔。

那个身影……瘦削，挺拔，穿着一身剪裁简单却颇具韵味的深色西装，侧脸线条冷静而利落。

太像萧初然了。

尤其是那种安静而疏离的气质。

但怎么可能？那个离了他连生存都困难的女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级别的宴会上？

还穿着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他并不知道，那是我用从二手店淘来的旧衣自己改制的）

而且，与她交谈的那位，似乎是业内以挑剔和严格著称的一位资深评论家，等闲人根本近不了身。

顾夜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或者只是看到一个相似的身影而已。

“看什么呢，夜白？”林薇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个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撇撇嘴，“什么人啊，鬼鬼祟祟的。”

顾夜白收回目光，嗤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没什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可能是她。”

他语气笃定，带着惯有的轻蔑。

那个被他弃之如敝履的女人，只配在泥泞里挣扎，怎么可能与业界权威平等交谈？

绝对不可能。

他很快就把这个小小的插曲抛诸脑后，继续沉浸在奉承与恭维之中。

却不知，他刚刚否定的那个“不可能”，正是一颗已经悄然嵌入他商业帝国基座下的定时炸弹。

倒计时，早已开始。

而在我狭小的出租屋里，电脑屏幕依旧亮着。

文档的最下方，新添了一行字：

“突破口：楚歌。国际知名投资人，设计界权威，近期归国。与顾氏有旧怨，欣赏真正才华。需创造机会，引起注意。”

夜，更深了。

我的指尖落在键盘上，久久未动。

楚歌……这个名字，像暗夜里的一道微光，清晰地映在我复仇的地图上。

下一步，该如何走向这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