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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栋冰冷空旷的别墅时,夜已深。

雨水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的声响。

玄关的灯没开。

我赤着脚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客厅里,顾夜白坐在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支雪茄,烟雾缭绕中,他的侧脸轮廓冷硬如刀削。

林薇薇并不在,想必是已经心满意足地回了她的香闺。

他听见动静,甚至没有转头看我一眼,只是淡漠地开口,声音比窗外的雨还冷:“收拾你的东西,明天一早搬出去。”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窒息般的疼痛再次袭来,却又很快被一种麻木的平静取代。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问出了口,像是为这段可笑的关系做最后一次徒劳的确认。

他终于侧过头,眼神里是全然的厌恶和不耐烦:“为什么?萧初然,你今晚还不够丢人现眼吗?薇薇看到你心情就不好。

况且,我们之间早就该彻底了断了。这栋房子,以后会是她的。”

“我的东西……”我试图争取一点时间,那些设计手稿,我的书籍,还有一些母亲留下的旧物……

“张妈!”他提高声音,打断我。

保姆张妈怯生生地从佣人房走出来,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去把她那些没用的破烂都收拾出来,扔到外面去。现在,立刻。”他命令道,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吩咐丢弃一袋垃圾。

“先生……这还下着雨……”张妈有些不忍。

“需要我再说第二遍?”顾夜白的声音陡然阴沉下来。

张妈吓得一哆嗦,同情地看了我一眼,终究不敢违逆,转身去了二楼那间我很少使用的客房——结婚第二年,他就以“工作需要清静”为由,让我搬出了主卧。

我跟着上楼,想自己收拾那些最重要的手稿和笔记。

“站着。”顾夜白冷喝,“别脏了我的地方。张妈会处理。”

我就那样被拦在楼梯口,听着楼上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收拾声,像凌迟一样折磨着我的神经。

那里面不止是物品,是我无数个深夜熬出来的心血,是我曾经对设计充满热爱的证明,是我仅剩的一点关于“萧初然”这个人的印记。

很快,张妈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和一个纸箱下来了,里面被胡乱塞满了我的衣物和零星物品。

她低着头,把东西放在门口,小声道:

“太太……萧小姐……还有一些画稿和书本,箱子装不下了……”

“装不下就用手拿出去扔了!”顾夜白极其不耐烦地挥挥手。

张妈只好又返回去,抱出一大叠厚厚的素描本和一摞设计类书籍,那些都是我的命根子。她艰难地抱着它们,走向大门。

雨水被风斜吹进廊下,打湿了那些纸页的边缘。

我看着这一切,身体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连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顾夜白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递过来一张卡:“这里面有十万块,算是补偿。

拿了钱,彻底从我眼前消失。以后在外面,不许说和我顾夜白有过任何关系。”

我看着那张卡,没有接。

他嗤笑一声:“怎么?嫌少?萧初然,你现在也就值这个价了。”

这时,一辆跑车刺眼的灯光划破雨幕,停在门外。

林薇薇竟然去而复返,撑着一把精致的蕾丝伞下了车,显然是来看热闹的。

她看到门口散落的物品和那些被雨水打湿的画稿,夸张地叫起来:

“哎呀,夜白,怎么把这些垃圾扔门口了?多碍眼啊!”

她踩着高跟鞋,咯咯地走过来,伞沿的雨水滴落在散开的一张素描纸上,墨迹瞬间晕染开来。

那是我为母亲病重时,为了逃避现实痛苦而画的一系列充满希望和生命力的设计雏形。

她用鞋尖踢了踢那叠湿漉漉的画稿,娇声对顾夜白说:“你看这些废纸,皱巴巴脏兮兮的,像不像从废品站捡来的?真晦气。”

顾夜白搂过她的肩,淡漠地瞥了一眼:“尽快清走,碍眼。”

他甚至抬手,温柔地擦掉林薇薇脸颊上溅到的一滴雨水,与对待我的冷酷判若两人。

最后一丝微弱的期望,彻底粉碎。

林薇薇得意地瞥了我一眼,像只胜利的孔雀,挽着顾夜白转身进了屋。

大门在我面前缓缓关上,隔绝了所有的光线和温暖,也彻底隔绝了我的过去。

巨大的关门声,像最终的审判。

雨越下越大。

我站在冰冷的雨里,看着散落一地的行李,和那些被泥水浸透、被高跟鞋践踏过的画稿。

它们像破碎的我,被弃如敝履。

我慢慢地蹲下身,雨水瞬间打湿了我的头发、我的衣服,冰冷刺骨。

可我仿佛感觉不到。

我伸出手,极其小心地,一张一张,拾起那些湿透的画稿。

纸张柔软破碎,上面的线条模糊不堪,如同我此刻支离破碎的人生。

我用手掌轻轻拂去上面的泥污,仿佛在擦拭最珍贵的宝贝。

我把它们紧紧抱在怀里,试图用自己冰冷的体温去温暖它们,尽管知道只是徒劳。

雨水混着泪水从脸上滑落,尝到的只有无尽的苦涩和冰冷。

不知道蹲了多久,腿已经麻木。怀里的手稿被护得相对完好,虽然边缘依旧湿烂。

我缓缓地站起身。

转过身,望向那栋在雨幕中依然灯火通明、却冰冷如坟墓的豪华别墅。

它曾经是我婚姻的围城,也是我尊严的牢笼。

那一刻,所有的痛苦、不甘、屈辱和绝望,仿佛都被这冰冷的雨水冲刷殆尽。

心底深处,某种坚硬的东西破土而出。

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决绝和清醒。

再没有任何留恋。

我抱紧了我残存的心血和尊严,毅然转身,一步一步,坚定地没入无边无际的冰冷雨幕之中。

身后是腐朽的过去。

前方……或许是万丈深渊,或许是荆棘之路。

但我知道。

那场羞辱的晚宴是导火索。

而这雨夜的驱逐,是结束。

也是我萧初然,重生的开始。

雨声哗啦,掩盖了一切声响。

也掩盖了一颗种子在绝望泥泞中,悄然积蓄力量,等待破土而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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