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出面后的第三日,宁致远平安回府。
宁楚楚站在府门前,看着父亲从马车上下来,眼眶不由发热。短短几日牢狱之灾,宁致远鬓边又添了几缕银丝,但精神还算矍铄。
"父亲!"宁楚楚快步上前,搀住宁致远的胳膊。
宁致远拍拍女儿的手,眼中满是欣慰:"楚楚,为父听说了你的事。难为你了。"
宁楚楚摇头,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父女二人刚进府,林氏就带着宁婉柔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笑,眼中却藏着不甘。
"老爷受苦了!"林氏假意拭泪,"这几日妾身日夜担心,茶饭不思......"
宁致远冷淡地摆摆手:"都回屋吧,我累了。"
宁楚楚扶着父亲回到书房,亲自为他沏了一杯安神茶。宁致远呷了一口,长叹一声:"楚楚,为父这次能平安归来,多亏了你和世子。"
"父亲言重了。"宁楚楚轻声道,"太子明察秋毫,还父亲清白是迟早的事。"
宁致远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李肃虽已下狱,但他背后的势力仍在。"他压低声音,"北疆之事,牵涉甚广。为父怀疑......"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宁楚楚迅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起身开门——是柳儿。
"**,世子派人送来帖子,邀您明日去镇北王府赏花。"柳儿递上一张烫金请帖。
宁楚楚接过,翻开一看,里面除了一般客套话,还有一行小字:"有要事相商,关于北疆。"
她合上请帖,心中了然。顾景渊这是要继续调查北疆一案。
"告诉来人,我明日准时赴约。"
柳儿退下后,宁致远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儿:"楚楚,你与世子......"
宁楚楚耳根一热:"父亲别多想,只是公务往来。"
宁致远欲言又止,最终只叹了口气:"世子身份贵重,你......罢了,为父累了,你先下去吧。"
回到锦绣阁,宁楚楚刚换下衣裳,柳儿就急匆匆跑来:"**,不好了!二**刚才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溜出去了,奴婢觉得不对劲,就跟了一段,发现她去了城西的一家茶楼!"
宁楚楚手上动作一顿:"茶楼?"
"对,就是上次您和世子去的那家!"柳儿急道,"二**进了一个雅间,里面好像有人在等她。"
宁楚楚眯起眼睛。宁婉柔向来与林氏一个鼻孔出气,这时候偷偷出府,必有蹊跷。
"柳儿,备马,我们跟去看看。"
"现在?可天都快黑了!"
"正是天黑才好办事。"宁楚楚已经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夜行衣,"我倒要看看,她们在打什么主意。"
清茗茶楼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安静。宁楚楚让柳儿在巷口望风,自己则轻车熟路地翻上二楼,找到宁婉柔进入的那个雅间,倒挂在屋檐下,透过窗缝向内窥视。
雅间内,宁婉柔正与一个中年男子低声交谈。那男子背对着窗户,看不清面容,但身形魁梧,腰间佩着一把镶宝石的短刀——不是寻常百姓能有的物件。
"......父亲已经回府,计划失败了。"宁婉柔的声音带着不甘,"娘亲说,都是那个**和顾景渊坏了事。"
男子冷笑一声:"无妨。宁致远不过是个小卒子,我们的目标从来不是他。"
"那接下来......"
"告诉你娘,按原计划进行。"男子递给她一个小纸包,"找机会把这个放在宁楚楚的茶里。"
宁楚楚心头一凛,手指不自觉地扣住了窗棂。
"这是什么?"宁婉柔接过纸包,好奇地问。
"能让她乖乖听话的东西。"男子阴森地笑了,"放心,不会要她的命,她还大有用处。"
宁婉柔将纸包藏入袖中:"娘亲还问,北疆那边......"
"嘘——"男子突然警觉地回头,宁楚楚急忙缩身,堪堪避开他的视线。
"有人在外面?"宁婉柔紧张地问。
男子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四下张望。宁楚楚早已翻身到屋顶,屏息凝神。
"可能是野猫。"男子关上窗,继续道,"告诉你娘,北疆一切顺利,王将军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信号。"
宁楚楚心头剧震。王将军?莫非就是父亲说的北疆守将王猛?
她不敢久留,悄悄离开茶楼,与柳儿汇合后火速回府。
"**,怎么样?"一回到锦绣阁,柳儿就迫不及待地问。
宁楚楚面色凝重:"有人要对我下药,还提到了北疆叛将王猛。"
柳儿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是......"
"林氏母女牵涉其中。"宁楚楚沉声道,"明日我要告诉顾景渊,这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次日清晨,宁楚楚精心打扮,一袭淡粉色纱裙,发间只簪一支珍珠步摇,既不过分华丽,又不失礼数。她刻意在腰间系了一个香囊,里面装着几样防身之物。
镇北王府位于皇城西侧,占地广阔,建筑恢弘。宁楚楚递上帖子,立刻有侍女引她入内。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精致的花园,顾景渊正在亭中等候。
今***一袭月白色锦袍,玉冠束发,比平日多了几分儒雅之气。见宁楚楚到来,他起身相迎,唇角微扬:"宁**今日格外明艳。"
宁楚楚福身行礼:"世子过奖了。"她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有要事相告。"
顾景渊会意,挥手让侍女退下,只留下一个心腹小厮在远处守着。
"昨日我妹妹宁婉柔偷偷出府,与一神秘男子会面。"宁楚楚简明扼要地讲述了所见所闻,"他们提到了北疆叛将王猛,还说'一切顺利,只等信号'。"
顾景渊眼神一凛:"可看清那男子样貌?"
"只看到背影,身材魁梧,腰间佩一把镶宝石的短刀。"
"镶宝石的短刀......"顾景渊若有所思,"北疆贵族才有的习惯。"
宁楚楚点头:"我也这么想。更奇怪的是,那人给了宁婉柔一包药,说要让我'乖乖听话'。"
顾景渊眉头紧锁:"你近日务必小心饮食。林氏母女既与北疆有联系,背后必有更大阴谋。"
"我有个想法。"宁楚楚眼中闪过狡黠,"不如将计就计?"
顾景渊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太危险了!"
"但这是摸清他们计划的最好机会。"宁楚楚坚持道,"我可以假装中计,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顾景渊盯着她看了良久,最终叹了口气:"你总是这么......"他摇摇头,"罢了,但必须按我的安排来。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
宁楚楚心头一暖,却故意岔开话题:"对了,你说有要事相商?"
顾景渊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太子命我们继续调查北疆一案。这是王猛近年来的动向,有些疑点需要核实。"
两人凑在一起查看信件,不知不觉间,距离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宁楚楚闻到顾景渊身上淡淡的沉香味,莫名有些心慌意乱。
"这个王猛,三年前还只是个副将,突然就晋升为主帅,很可疑。"她强迫自己专注于正事。
顾景渊点头:"而且晋升后不久,他就开始克扣军饷。我怀疑朝中有人为他撑腰。"
"李肃?"
"不止。"顾景渊的手指在信上一处点了点,"李肃背后还有人。"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顾景渊迅速收起信件,宁楚楚也坐直了身子。
"渊儿,原来你在这里。"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在侍女搀扶下走来,正是镇北王妃。
顾景渊起身行礼:"母亲。"
宁楚楚也连忙起身行礼:"民女宁楚楚,见过王妃。"
王妃上下打量着宁楚楚,目光锐利如刀:"这位就是宁大人的千金?果然标致。"
顾景渊轻咳一声:"母亲,宁**是来......"
"我知道,赏花嘛。"王妃似笑非笑,"正巧,太后娘娘前日还提起宁**呢,说那手茶绘令人难忘。"
宁楚楚心中一紧。太后为何会提起她?
王妃又寒暄了几句,便借口乏了离开。临走时,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景渊一眼:"渊儿,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王妃走后,气氛有些尴尬。顾景渊轻声道:"家母说话直了些,宁**别往心里去。"
宁楚楚勉强一笑:"王妃娘娘说得对,世子身份贵重,确实......"
"宁楚楚。"顾景渊突然直呼其名,目光灼灼,"我欣赏的是真实的你,无论什么身份。"
这句话让宁楚楚心跳漏了半拍。她不知如何回应,只好低头假装整理衣袖。
回府路上,宁楚楚一直在想顾景渊的话。真实的她?连她自己都快忘了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十八年来,她习惯了戴着面具生活,只有在夜行时才敢做真实的自己。
"**,到了。"柳儿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宁府门前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车帘上绣着凤凰纹样——是宫里的车驾。
"怎么回事?"宁楚楚心头一紧。
门房连忙迎上来:"**,太后娘娘派嬷嬷来传话,说要召您明日入宫赏花!"
宁楚楚眼前一黑。太后召见?这绝非偶然!
果然,刚进府,林氏就阴阳怪气地说:"楚楚真是好福气,连太后娘娘都青睐有加。只是不知这福气,能不能消受得起......"
宁楚楚懒得与她周旋,径直去找父亲商量。
宁致远听闻太后召见,眉头紧锁:"太后近年来很少单独召见闺秀,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为皇子选妃。"宁致远叹息,"或者,世子。"
宁楚楚如遭雷击。难道是因为她与顾景渊走得太近,引起了太后注意?
"父亲,我该怎么办?"
宁致远沉思片刻:"太后喜欢乖巧懂事的姑娘,你只需谨言慎行,不出差错即可。"
乖巧懂事?宁楚楚苦笑。那不就是她最擅长的伪装吗?
次日一早,宁楚楚换上最端庄的衣裙,梳了最简单的发髻,戴了一支素银簪子,整个人清丽脱俗却不张扬。
入宫的马车摇摇晃晃,宁楚楚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太后突然召见,必与顾景渊有关。若太后有意为世子选妃,以她的家世,最多做个侧室......
"我在想什么?"宁楚楚猛地掐了自己一下。她与顾景渊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怎会想到婚嫁之事?
慈宁宫前,宫女引着宁楚楚穿过重重殿宇,最终来到一处精巧的花园。太后正在亭中品茶,身旁站着几位贵妇,其中就有镇北王妃。
宁楚楚上前恭敬行礼:"臣女宁楚楚,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慈眉善目,笑着招手:"起来吧,到哀家跟前说话。"
宁楚楚缓步上前,低眉顺眼,一副乖巧模样。
"早就听说宁家女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太后和蔼地说,"那日寿宴上的茶绘,哀家记忆犹新呢。"
宁楚楚谦虚道:"娘娘过奖了,臣女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太后又问了些琴棋书画的问题,宁楚楚一一作答,既不过分张扬,又不失才女风范。几位贵妇连连点头,唯有镇北王妃面色冷淡。
"哀家听说,你与镇北王世子有些交情?"太后突然话锋一转。
宁楚楚心跳加速,面上却不显:"回娘娘,臣女与世子不过数面之缘,谈不上交情。"
"是吗?"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镇北王妃一眼,"可渊儿那孩子,前几日特意来求哀家,说要纳你为侧妃呢。"
宁楚楚如遭雷击,手中的帕子差点掉在地上。顾景渊求太后纳她为侧妃?什么时候的事?为何她全然不知?
"臣女......臣女......"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太后拍拍她的手:"别紧张。哀家今日见你,也是想看看渊儿眼光如何。"她仔细端详宁楚楚,"模样是好的,才情也有,只是这家世......"
宁楚楚低头不语,心中五味杂陈。顾景渊为何要这么做?是真心,还是另有所图?
"娘娘。"镇北王妃突然开口,"渊儿年轻气盛,一时兴起也是有的。婚姻大事,还需从长计议。"
太后不置可否,只是让宫女给宁楚楚上了一杯茶:"尝尝,这是今年新贡的龙井。"
宁楚楚接过茶盏,刚要饮用,忽然闻到一丝极淡的异味。她自幼习武,对药物气味格外敏感,这茶中分明掺了东西!
她假装抿了一口,实则将茶水悄悄倒在袖中的吸水帕上。太后见她"喝"了茶,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宁丫头,哀家乏了,你陪王妃说说话吧。"太后起身,在宫女搀扶下离开。
亭中只剩下宁楚楚和镇北王妃,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宁**。"王妃冷冷开口,"明人不说暗话。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离我儿子远点。"
宁楚楚不卑不亢:"王妃娘娘明鉴,臣女对世子绝无非分之想。"
"是吗?"王妃冷笑,"那你为何频频与他私下会面?一个闺秀,如此不知检点......"
宁楚楚心头火起,却强自压抑:"臣女与世子只是公务往来,绝无他意。"
"公务?"王妃挑眉,"你一介女流,有何公务可言?"
宁楚楚正不知如何回答,一个宫女匆匆跑来:"王妃娘娘,太后请您即刻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王妃只得起身,临走时狠狠瞪了宁楚楚一眼:"记住我的话。"
待王妃走远,宁楚楚长舒一口气。她取出袖中的帕子,上面沾的茶渍已经变成了淡蓝色——果然有毒!
正思索间,一个小太监悄悄靠近:"宁**,世子让奴才传话,说他在***东侧的假山后等您。"
宁楚楚警觉地看着小太监:"世子为何在宫中?"
"世子今日进宫面圣,刚出来。"小太监低声道,"他说有急事相告,关于北疆的。"
宁楚楚犹豫片刻,决定前往。若真有北疆的情报,不能错过。
***东侧人迹罕至,宁楚楚跟着小太监来到假山后,却不见顾景渊踪影。
"世子人呢?"她转身问小太监,却发现那人已不见踪影。
宁楚楚心头警铃大作,刚要离开,假山后突然转出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那日在茶楼与宁婉柔见面的魁梧男子!
"宁**,久等了。"男子狞笑着逼近,"太后娘娘的茶,味道如何?"
宁楚楚这才明白,自己中了圈套!太后、王妃,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她暗中运气,却发现内力滞涩——那茶她明明没喝,只是闻了气味就受到影响,药性竟如此强烈!
"你们......想怎样?"宁楚楚强自镇定,手指悄悄摸向腰间的香囊。
男子抽出那把镶宝石的短刀:"有人出高价买你的命。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先问出夜枭的下落。"
宁楚楚心头一震。他们怎么知道夜枭?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一边周旋,一边试图调动内力。
"装傻?"男子冷笑,"我们早就怀疑夜枭是个女子,那日在丞相府外,有人看见一个身形酷似你的女子潜入。今日一试,果然如此。"
宁楚楚心沉到谷底。身份暴露,内力受阻,眼下只能智取。
"就算我是夜枭,你们觉得我会毫无准备就入宫吗?"她突然笑了,"世子已知我入宫,若我有个闪失,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男子迟疑了一下,就在这瞬间,宁楚楚猛地从香囊中掏出一把粉末扬向对方眼睛!
"啊!"男子捂眼惨叫,他的同伙一时乱了阵脚。
宁楚楚趁机突围,但药性发作,她脚步虚浮,没跑多远就被追上。一个黑衣人挥刀砍来,她勉强闪避,衣袖被划破一道口子。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身影如闪电般***,一剑挑开黑衣人的刀!
"景渊!"宁楚楚惊呼。
顾景渊面如寒霜,剑法凌厉,三两下就逼退了黑衣人。那魁梧男子见势不妙,吹了声口哨,带着同伙迅速撤退。
"你没事吧?"顾景渊收起剑,紧张地检查宁楚楚的情况。
宁楚楚摇头,腿却一软,差点跌倒。顾景渊一把扶住她:"你中毒了?"
"茶里有药......我没喝,但闻了气味......"宁楚楚声音越来越弱。
顾景渊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我带你出宫。"
靠在顾景渊坚实的胸膛上,宁楚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努力保持清醒:"他们......知道我是夜枭了......"
顾景渊脸色更加阴沉:"别怕,有我在。"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宁楚楚鼻子一酸。十八年来,她一直是独自面对一切,第一次有人对她说"有我在"。
离开皇宫的路上,宁楚楚在顾景渊怀中昏昏沉沉,隐约听到他说:"宁楚楚,坚持住。我们的调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