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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绵绵,一连下了十几日。

江婉坐在梨木雕花椅上,柳眉轻蹙,侧头看窗外的雨。

与江婉对立而坐的是她的丈夫赵仲景。

赵仲景朝服未换,俊美的脸上是耐性磨尽后强行压制下来的怒意,“江婉,你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是锦绣在帮你***持家务,教导孩子,照顾婆母,若是没有她,你如何能在庄子上安心养病?我以为你回来会感激她,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与我闹!”

江婉收回目光,垂下眼睑,声音带着些冷意,“夫君觉得纳妾是小事?”

赵仲景有些压制不住怒火,声音也高了不少,“什么纳妾?是娶平妻,锦绣进门后,是平妻,与你平起平坐。”

江婉眼中闪过一抹讥讽,“自古以来,根本没有平妻一说,尤其是高门大户,若非要说有,也不过是商贾人家想出来的宠妾灭妻之道罢了!”

赵仲景眸光发冷,剑眉紧紧皱起,“江婉,你说话非要这么难听么?你要知道,不管你同不同意,锦绣都一定会入我赵家的门!”

“所以夫君并不是来与我商议的?”

赵仲景一噎。

江婉眼中讥讽更甚,“夫君可记得半年前曾与我说过什么?”

半年前,赵仲景带着全家回乡祭祖,半道遇上山匪,她为救婆母,以柔弱之躯与山匪缠斗,不慎滚落山坡,伤的极重。

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来。

她醒来后,赵仲景红着眼守在她床前,紧握她的手,说此生都会记住江婉的大恩大德,更指天发誓,他这一世定一心一意待她,绝不纳妾。

可仅仅过了半年,世事便天翻地覆了。

赵仲景自知理亏,言语中已没有了方才的底气,他道,“江婉,她进门后并不会妨碍你什么,你还是赵家的当家主母,两个孩子的母亲,是我赵仲景明媒正娶的妻,我待你也会像从前一样好,不会有什么改变。”

“况且,锦绣性情温和,不争不抢,只要和她相处过的人,都会觉得温暖舒服!”

江婉抬头看赵仲景,瞧见他说起周锦绣时,眼中满是浓情蜜意,仿佛声音再大一些,便会***她的好。

江婉扯着衣角,紧紧的攥了攥。

“所以是我不好,对吗?”

赵仲景有些恼怒的瞪了江婉一眼,“江婉,你非要曲解我的意思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从什么时候起,你竟变得如此蛮不讲理!”

江婉红了眼眶。

沉默了一会儿问,“雪儿和腾儿同意吗?”

他们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叫赵凝雪,儿子叫赵瑾腾,一个八岁,一个七岁,是一对姐弟。

江婉含辛茹苦的将他们养大,赵家穷困潦倒的时候,江婉吃糠咽菜,却从未短过两个孩子一口吃食。

两个孩子也乖巧听话,平日里最是粘着江婉。

赵仲景点头,“雪儿和腾儿都希望锦绣早些进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是锦绣教他们读书认字,腾儿还说锦绣教的比书塾里的先生教的还好,也不再逃学了,相信在锦绣的教导下,腾儿往后定能有出息!对了,雪儿和腾儿已经提前改口叫锦绣娘了。”

江婉听了,心里涩涩的,指尖透过衣角的布料,几乎掐进了肉里。

那可是她生养的一双儿女!

怎么可以叫一个来抢她丈夫的女人作娘!

江婉死死咬着下唇,想装的坚强一些,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她泪眼模糊的看着赵仲景,心中还残存着最后一丝期望,“那母亲呢?”

她救过老夫人一命,老夫人若是知恩图报,定会阻止。

“这半年来,你不在府上,母亲全凭锦绣在照顾,若是没有她,母亲的身子骨怕是早就垮了。”

“所以,母亲也同意了?”

见赵仲景点头,江婉只觉得讽刺至极。

嫁进赵家九年,她尽心尽力的照顾婆母的起居,夏天怕她热了,冬天怕她冷了,可谓是无微不至。

甚至在危难关头,舍命护住婆母。

她以为她和婆母的感情,会比一般的婆媳亲厚。

可事实却不是!

赵仲景说道,“自打半年前路遇山匪,受了惊吓,母亲的身子便不太好,但好在有锦绣悉心照顾,母亲才渐渐恢复康健,母亲很喜欢她!”

“呵……”江婉捂着胸口,“母亲会恢复康健,难道不是因为有韩神医的医治么?我不曾想,周锦绣竟也懂医!”

她去庄子上养伤之际,赵母的身体确实不太好。

她得知后,便拖着重伤的身子,亲自去了一趟仁安堂,将从不对外看诊的韩神医请到了赵府,为赵母看病。

这一看就是半年,半年过去,赵母的身体康健,可功劳却成了周锦绣的。

赵仲景也想起母亲身体能康健是韩神医的功劳,他面色稍有尴尬,却很快缓和下来,他抓住江婉的手,如往常和她亲密时那般柔情蜜意,却是劝道,“江婉,你就体谅体谅我,体谅体谅腾儿、雪儿和母亲,他们已经离不开锦绣了。”

“我保证你还是赵家的当家主母,锦绣也不会动你的掌家权,她只是单纯的爱我,想陪在我身边而已!就这么个小小的请求,你就成全她吧!”

“你觉得我是怕她抢我的掌家权?”

江婉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赵仲景出身寒门,少年时立功成了将军。

她嫁进来的时候,赵家一贫如洗。

这府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她用自己的嫁妆堆起来的。

若不是娶了她,赵府到现在都只是个空壳子。

他竟觉得她贪恋掌家权!

“难道不是?”赵仲景问的理所当然。

江婉泪眼婆娑,颤着声说道,“我嫁你九年,相夫教子,孝顺婆母,为你赵家倾尽所有,婆母遇难,我舍命相救,婆母受惊夜不能寐,我拖着重伤的身子用我江家的脸面请来韩神医替婆母医治,你在朝堂遭同僚排挤,我厚着脸皮,求父兄为你周旋,赵仲景,我自问没有一处对不起你,对不起赵家,可你,背弃誓言,欺我辱我,你当真对得起我?”

一番话,说的赵仲景没了脸,也彻底没了耐性。

他恼羞成怒的指着江婉,“明明是你自己善妒不容人,却还指责起我来了,江婉,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罢,拂袖转身离去!

江婉想追上去,可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翠儿赶紧上前将人扶住,“姑娘,您这是何苦呢?”

江婉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她实在想不明白,半年前,明明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半年后,怎会变成这样?

翠儿也哭了起来,“姑娘,姑爷太薄情了,若不是姑娘您,赵家哪有今日,他竟还逼着您给别的女人腾位置,您太苦了!”

谁能想到堂堂江尚书家的嫡女,下嫁给寒门将军,竟是个这样的结果。

九年前,江婉刚满十六,父母对外放出择婿的消息后,京城中求娶的人便络绎不绝。

甚至还有王孙贵族。

可三挑四拣,却怎么也拣不出合适的人选。

最后,赵仲景在江府门前跪足了三天三夜,并指天发誓,若是能娶到她江婉,那他便一辈子不纳妾,只守着她一人。

江家人都为之动容。

尤其是江婉。

可后来一家人思量过后。

母亲说人心难测,即便今日有这样的决心,来日说不定又因别的事,会改变。

父亲觉得女子不该下嫁。

三个哥哥和长姐亦都觉得这桩婚事不妥。

可她却像是鬼迷了心窍一般,认定了赵仲景。

并坚信赵仲景一定会遵守誓言。

因为这事,她和父母兄姐都闹的不太愉快。

最后,她以绝食威胁,最终让父母兄姐妥协,出嫁那日,她对父母兄姐放话,“你们瞧着吧,我一定会证明给你们看,赵仲景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初成亲时,赵仲景确实待她不错。

但凡有时间都在家中陪她。

婆母刁难她,赵仲景也总是站在她这边。

生下雪姐儿和腾哥儿后,他们夫妻感情更浓。

京城中的官眷但凡见着她,无不羡慕的说上几句,“江婉,你的命可真好!”

“江婉,若我也能有一个这般专情又体贴的夫君,我便是每天吃糠咽菜,都会笑出声来!”

她每每都笑的甜蜜。

如今再想想,却觉得这些话,嘲讽至极。

“夫人,腾哥儿和雪姐儿来了!”

江婉听到外头丫环的传报,赶紧擦干脸上的泪珠,又拢了拢发丝,“快让他们进来!”

她离府半年,刚一回府便听说了赵仲景要娶平妻的事,还没来得及见自己的一双儿女,便与赵仲景吵起来了。

眼下听着她的一双儿女来见她。

心里的难受冲淡了一些。

毕竟是自己生养长大的孩子,就算被别的女人哄骗了几句,她便不信,那女人真能将他们从自己身边抢走。

她不信她的孩子会叫别的女人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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