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提出婚约这事，我就没想过反悔。我本来就有要做的事，只不过恰巧和你有共同的仇敌罢了。”

当他话音落下，我取过右手旁一盏红果饮，利落起身：“若是如你所言，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沈佑面前的瓷碗被我迎面一撞，声响当啷清脆。

他好像有瞬间的愣神，旋即幽幽叹道：“你我是今日才相识吗？怎么好像不太熟的样子。”

“应当是，祝我们，都得偿所愿。”

他倾盏仰头，一饮而尽，半滴未溅。明明只是茶汁果液，却似饮琼浆玉露一般风流。

我从没见过他喝酒，更遑论与他同饮。宫里宴饮规矩繁多，但宫外似乎不必拘束，听说三合居的十里香名动京城，于是呼唤店家打酒过来。

“不急不急。”

沈佑拦住我，他往我二人盏里续满红果饮，天青瓷碗里一圈儿一圈儿荡起涟漪。

“现在还太早了，昭昭。”他一声轻笑，扇尖浅浅点我发间，“十里香算什么，等到事成之后，我请你喝长亭春好不好？”

父皇的宫宴上，什么样的美酒没有，饶是我没喝过，也能数出好几个名字。沈佑他提到的长亭春，却是我闻所未闻。

——长亭春只在边关才有。听他说，酒如其名，绵柔适口，就像塞北总是姗姗来迟的春日。

可是，距离“事成之后”，大概还会有很久很久。

我看向沈佑的眼睛，他想要得偿所愿，究竟是什么愿？他等待事成之后，又谋的什么事？

就算我们自幼熟识，到头来，似乎我也并不十分了解他。

然而沈佑没有留给我同他确认的机会，这时盛满佳肴的杯盘蘸碟被端上来，他大手一挥：“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啦，吃饭吃饭。”

八角留仙桌上，五光十色满当当都快摆不下。

我晓得他想堵我的嘴，但是这一招又着实奏效，罢了罢了，下次再说。

可是下次复下次，买口脂也好，听曲儿也罢，每每当我想追问的时候，他总有让我不能开口的法子。

“昭昭板着脸的时候太凶了。”沈佑这样对我说过。

然后在我的逼视下改口：“殿下还是多笑一笑更好看。你猜这是什么——”

他两手各拿着一柄竹签，不知串着什么，金灿灿油亮亮。

“是……糖人？”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先前我在宫外的在廊市里看到过，可是那回忘了换铜钱，也没敢花官银去买一个。

“只答对了一半儿。”他忽然后撤手臂，我伸手接了个空。

他对我说：“先仔细瞧瞧，有什么不一样。”

是两个糖画小人，一模一样的稚拙简朴丑乎乎，只不过表情有些许微妙的差别，左边是个哭脸，右边是个笑脸。

“左边是一个殿下，右边也是一个殿下。”

沈佑笑得眼梢乱跳，我白了一眼，气势汹汹地拧他胳膊。

他嘶了一声，连忙道：“都给你都给你。”

他递过来，我很不客气地咬了左边的一口，没想到是熬得浓稠的姜汁儿糖，猝不及防被辣得呲牙咧嘴。

一抬头看见罪魁祸首还在笑：“其实另一个才是梨汁儿的哈哈哈哈，谁让你总和苦瓜脸过不去……”

沈佑离弦箭似的跑得飞快，我总也抓不住，还要看着他回过身来揶揄我：“就算是糖人儿殿下，也是笑起来的要更甜些。”

树影绰绰，日光烁烁，少年郎君抱臂而立，笑得玩世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