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雨宁想慰问一下赵承邦和徐文武，但只见到了徐文武。徐文武仍旧惊悸未平，在极力夸赞赵承邦的同时又复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当时他正在向朱副局长了解情况，听到信访室有动静就带着朱副局长赶了过去，幸亏他们去得及时，才避免了一场灾祸。徐文武没有提及打火机无法点燃一事，因为那样就降低了整件事情的厉害程度。吴雨宁表态，她会向上级为赵承邦和徐文武请功。徐文武也表了态，他一个老同志不需要表扬，但一定要重点表扬赵承邦，这样的年轻人必须鼓励。吴雨宁将工作简单安排了一下就急匆匆赶往巡察办，她要去向巡察办主任张华汇报情况，因为胡文海所反映的问题，已不是她能够拿捏得了的了。吴雨宁刚走，朱副局长便送来了水果要给大伙压惊。朱副局长称水果是他儿子从北京邮回来孝敬他的，不是花单位钱买的，大家可以放心吃。李英杰知道朱副局长此行的真正目的是想打听胡文海举报的内容，因为胡文海的那句“你完了”着实够吓人。朱副局长先后伺候了四任粮食局长，他这个“千年老二”参与了粮食局近十五年来的全部重大事项，有任何一任局长出事，他都会卷入其中，所以他不能不紧张。李英杰连声感谢，但却叫朱副局长把东西拿回去，因为这是规定，除正常工作需要外，巡察人员不能收受被巡察单位提供的任何物品包括礼金宴请等，同时更要坚决保守秘密。李英杰说得自然流畅云淡风轻，像是在背条例又像是在开玩笑。朱副局长略显尴尬，向着众人点了点头，然后转向李英杰，称他也有个问题想反映一下，恳请李英杰去他办公室说。李英杰看了一眼朱副局长，转头向着徐文武和会计史文明使了个眼色，随手拿起桌上的谈话记录跟着朱副局长向外走去。徐文武与史文明相视无语，两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朱副局长是带着李英杰“表达心意”去了，这是巡察过程中常有之事。当被巡察单位感觉压力过大时常用此办法打探消息或消解问题。一些“精明”的巡察组长则趁机大肆敛财，或主动创造机会敛财。更有油滑之士将这一勾当做得风生水起，既保护了被查之人又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这种人又往往被认为是能力出众，颇受领导重视，因为其尺度拿捏可谓炉火纯青。徐文武来到果盘前，拿起一个苹果扔给史文明，半开玩笑地说：“吃，得让他们知道咱们喜欢吃，不然他们就不买了！”史文明面露愁容，破天荒地低声嘀咕了一句：“可能一半会走不了了！”史文明来自红昌乡政府，是乡财政所的会计。他平时很少说话，除了看账就是发呆。他对账目中存在的问题表现得极为冷淡，因为账都是做的，账有多大问题，要看主管领导有多大问题。会计能够下账就一定能够自圆其说，领导不倒账就不会塌。他对会计的定位很简单，会计就是个摆俄罗斯方块的，只需摆平。徐文武和史文明没有猜错，李英杰一进办公室，朱副局长便将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在李英杰的衣兜里。没等李英杰推辞就连珠炮似的说出自己的媳妇和李英杰的妈妈是姨表亲，他应该算是李英杰的姨父。亲戚不在远近，在于走动，这次巡察是个天赐的机会，认识了李英杰，以后一定要多多走动。李英杰略显尴尬，他这个晚辈竟然不知道这层关系。李英杰要掏钱，被朱副局长按住。朱副局长满面赔笑让李英杰不要介意，这其实是魏局长的意思，一定不要推辞，感谢照顾，聊表心意。李英杰反应了一下再次掏钱，被朱副局长再次按住。朱副局长略显尴尬压低声音，他知道李英杰的为人，但没有这层关系，他也不会如此冒昧，李英杰不收，他没法向魏局长交差。李英杰微笑摇头再次掏钱，被朱副局长又一次按住。朱副局长话语恳切，称运动中心胡主任夸赞李英杰够交，魏局长不想错过李英杰这个朋友。李英杰呆了一下没再推辞，笑着称赞胡主任人好，会工作，有前途。朱副局长忙称赞李英杰和胡主任一样优秀，同样前途不可限量。李英杰扫视了一下屋内，拿起了桌上的一只不锈钢保温杯，看着上面印着的“二〇一八冬粮收购留念”饶有兴趣地摇了摇头：“这是一八年的留念啊，当时的汪局还是很有情的！”李英杰刻意将“有情”二字加重了声音。朱副局长眼睛一亮，满面堆笑连声回答：“汪局人不错。”李英杰突然抬头询问：“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朱副局长一惊，支吾着回答：“有……有……”忙又改口，“基本没有了……人走茶凉……”朱副局长突然觉得这个词很不恰当，急又说，“人家高升了，搭不上了……”李英杰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手表：“哟下班了，希望明天我们能够顺利结束这轮巡察。”李英杰说着将不锈钢杯交到朱副局长手中，拇指在“冬粮”二字上滑了一下。巡察办主任办公室内灯火通明，听取吴雨宁汇报的除了主任张华还有主抓巡察工作的纪检副书记吴照嘉。吴雨宁详细汇报了胡文海举报的线索。四年前胡文海曾参与了前任粮食局长汪海倒卖陈化粮的买卖，他们先从长平粮库以超低的价格买出陈化粮，然后再以标准粮的价格卖入三粮库，一个月的时间内共计倒卖陈化粮近两万吨，获利两千多万。具体负责整个流程的是汪海的小舅子朱辉。朱辉当时并不知道胡文海的底细，因胡文海面凶人狠就雇为押车人员。胡文海摸清情况后曾以此为要挟要求汪海为其解决工作问题，汪海爽快答应，但不久便调到省粮食局工作。胡文海再找汪海，遭到朱辉的恐吓殴打。后来胡文海曾向粮食局和信访部门举报过汪海，但都因没有证据不了了之。张华突然打住了汪雨宁的介绍：“怎么能没有证据？三粮库的陈化粮不是证据？”吴雨宁无奈苦笑：“据胡文海介绍，朱辉后来之所以敢对他恐吓殴打，是因为送入三粮库的那批陈化粮不久就支援非洲了。而胡文海除了能描述过程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吴照嘉语气凝重：“这都是事先设计好的，国家下达支援非洲的任务，汪海利用信息优势和手中权力，借放粮收粮之机低买高卖，然后再将问题粮食派走，以此毁尸灭迹，转手获利两千万！一个小小的粮食局长竟然有如此神通，足可见公权私用的危害！”吴照嘉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更为沉重，“这不只是汪海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我们整个粮食系统的问题，整个过程需要大量人员部门协同配合才能完成。这就是现实版的粮耗子！粮耗子不除国家的根基就要被盗空！”吴照嘉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看得出他的情绪很激动。张华面露难色，低声说：“汪海目前在省粮食局仓储处工作，咱们市今年的两个五千万国储项目都是他帮着争取的，目前还没有完全落实，现在着手调查，势必会影响项目落实啊！”吴照嘉额头的川字纹越聚越深，沉思了一下，快速站起身：“我马上向许书记请示，然后再做决定。巡察组这头要严格封锁消息，以免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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