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开始，我真的想忍下这口气。

那姑娘瞧着不过及笄之年，与我的女儿一般大，而我家夫君已年逾不惑。

她跪在阶前，杏眼含露，让我想起当年执意要嫁给傅穆清的自己。

而我如今眼尾布满细纹，晨起梳妆时又见几根白发。

「夫人慈悲。」

小姑娘绞着帕子，「求夫人成全妾身一片痴心。」

我忽起了戏弄之心：「若我愿意和离呢？“」

姜静姝眼睛倏地亮了。

「夫人当真愿意？」

「自然。只是你日后打算怎么办？」

她天真地掰着手指。

「”先要八抬大轿迎我过门，再为傅家开枝散叶。老爷常说需得男丁继承家业……“」

傅穆清想要儿子？

可当初明明是他心疼我大出血，每次事后亲自煎避子汤服下的。

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了。

我顿时没了***她的心思。

叉着手往后靠了靠。

「姜姑娘。」

我冷了脸色，「方才不过戏言。我与老爷结缡二十载，两家姻亲盘根错节，岂是说离就离的？」

回到家，傅穆清正在书房批阅账簿。

岁月待他真的宽厚。

哪怕已逾不惑之年，眉宇间却更添风韵。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没抬。

这是我们相处二十余年的默契，只要我不开口，就默认无事要谈。

我差人端来晚膳，傅穆清放下账簿，坐到餐桌旁。

「明月说即将踏青归家，要你去接她。」

「好。」

「我娘最近身体不好，要请郎中为她检查一下。」

「好，你去请来便可。」

「祖屋瓦片有些漏雨，我想找人重新修缮。」

「都依你。」

「姜静姝来找我了。」

……

他终于放下竹箸，看了我一眼。

淡然，冷漠，带着几分疑惑。

「然后呢？」

饶是我已经习惯了没脾气，也还是被噎了一下。

皱着眉看他：「傅穆清，当年是谁在月老庙前立誓不纳二色，现在是要让她取代我了？」

不知道哪个字刺激到他，他拍案而起。

「宋安歌，话别说的那么难听。」

「我不过怜静姝孤苦伶仃，视如义妹。你休要污人清白！」

义妹？我怎不知傅穆清已经这么会自欺欺人了。

晚膳后，我们分榻而眠。

本以为要僵持一阵子。

未料次日，我从绸缎庄归来，居然在客厅里看到了姜静姝。

她戴着我的金丝花簪，正让傅穆清为她削梨。

「阿清哥哥好手艺，这皮竟都不会断呢。」

「呵，大惊小怪，给你，慢点吃。」

看着那圆润透亮的梨，我嘴里一阵发苦。

当初我爱吃梨，他削梨的手艺是为我学的。

没曾想，如今竟然用在了别的女人身上。

姜静姝开心地坐在木椅上，晃着绣鞋，裙下露出半截雪白罗袜。

我看到傅穆清眼神暗了些。

那是他想要的象征。

他把她拉着，一把抱到腿上。

在两人差点凑到一起前，我推门走了进去。

看到我来，姜静姝没有起身，反而往傅穆清怀里缩去。

「夫人莫怪，我的脚踝扭了，夫人不会介意吧？」

她扭了两下，傅穆清闷哼一声。

我前半生过于顺遂，以至于如今居然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反击。

像泼妇一样与她扯头花？亦或者把狗男人的脸也挠破？

好像都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不如真的和离吧，我与他结婚二十载，存下至少也有黄金百两。

到时候再寻些年轻男色？

……

意识到思绪已经跑到很远的地方时，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不知是该惊叹自己的忍耐力，还是该克制对自由人生的亢奋。

想了想，我把菜放到餐桌上。

扭头跟傅穆清说：「我们和离吧。」